如果在下雨的时候注视水泊的话,会发现那里就像是电视机的雪花屏幕——白噪音,重复又循环的花纹,白色下面是黑色、或黑色下面是白色。对玛琳菲森而言,这就像是从如太阳一样金光闪耀的裙子、如月亮一样银光四溢的裙子、如星星一样明亮闪烁的裙子上分别裁下布料,再跟千种兽皮拼出的斗篷缝在一起。
绿眼睛的魔女把双手背在身后、踢了一下浅浅的水泊——雨水和原本的积水化为一体,从她的脚尖乘上空气、跳起舞来。她仰头看着因积满雨滴而显得阴沉的云层,过早到来的湿漉漉夜色在她那双极光般的莹绿眼睛中泼洒开。凉气,夜幕,一年末尾的气息,这个小岛上的国/家独一无二的氛围,往那边和这边走过来的人——老人、孩子、男人、女人,或许还有不通俗地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类者,原本迥然不同的人们此时却举着同一样东西,将它们的轮廓延长放大落到地上后,奇妙地成为了另外一物。
玛琳菲森看着看着,突然嬉笑起来——她摸到自己深色长发里、藏在阴影中的那块苍白肌肤,而在那下面是她一早就发现、但却并没有将它剔除出来的小小芯片。在今天她意识到这片小小的芝麻(就像四十大盗们喊出来的口令一样)似乎是从长眠中活了回来,毕竟这层魔法般的薄雾在她身上无论缠了多久,终究还是没能改变她的本质——不,说实话在物理层面上的确是改变了,但本能却像尚未退化掉的阑尾(只不过这一个比较虚幻,而且很干燥)一样勾在了她身上。这一点本身就让她更像活生生的生物、让她为此欣喜。
那些雨伞,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透明的,顺着伞骨往下落地,就是一个漂亮的鸟笼。“哈哈——大家都是笼中鸟。”她哼起那首童谣——这个国家的童谣,她曾经在纪录片里听过。玛莲娜特别喜欢那个调子。那天下午她们重复播放那一段,模仿这个国家的孩子、两个人玩着根本就没有悬念的游戏。
笼目(围起来)——笼目(围起来)——(かごめ——かごめ—— )
笼子里的小鸟啊——(かごの中の鸟は——)
何时才能出笼来?(いついつでやる?)
小小的玛莲娜通常会在最后一句——那句“正对着你背后的是——谁?(後ろの正面——だれ?)”——在最后一个音节响起的时候小小地跳一下以表示“我抓到你了”。虽然游戏规则好像被改写到不知道哪里去、或许一不注意跟捉迷藏的规则混在了一起,但那孩子晃动着的、病态的、如朗朗月明般皎白的头发却难得地变得朝气蓬□□来。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但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呢。”看起来好像风轻云淡的样子,但要逃离那个地下基地却费了她不少力气。主要的问题倒不是看起来不情不愿但又矛盾地选择跟着的斯图亚特·赫森小先生,而是那间不值一提的、小小的白房子。周边的墙壁全部都是对火焰抗性极为强力的纳米材料,没法打破,也没法穿透,即便她这个幽灵——想到六道骸刚刚那句话,魔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个男人果然足够敏锐,配得起世界第一幻术师的头衔,毕竟之前谁都没能辨认出来——也没法单凭自己逃出去。
教唆了纯真又可爱的镜之国的小公主——玛莲娜的镜之国、在映照着她的圆镜的另一边存活着的莱姆,让她为倾注了信任与初生的依赖的邪恶魔女做下满手鲜血的勾当,这才彻彻底底地——现在说这词可能有点不大妥当——投入了自由的怀抱。
一想到为什么不一劳永逸地把它扯出来碾碎,玛琳菲森就会很得意地想道:因为乡愁和那点小小的、但是十分明确的归属渴求。她想,有一天这枚小小的东西会把她带回去,带到爱尔兰那块原野上去——就在那里她诞生,学习,一步步化身为人,还有就是这块小小芯片的植/入。说来很讽刺,原本是用来防止孩童走失的保护手段,到了意大利却变成了追踪邪恶女巫的仙尘。
但是那些白色的人到底是恶劣地曲解了她那“父亲”的意愿还是其实一开始就是她自己搞错了,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糖果仙子裙摆上被恶童啃出来的一个断层——根本不值一提,对她的过去与未来也没有丝毫影响,唯独会有所影响的不过就是对“父亲”的幻想终于摔碎了而已。啊,不过那个人也早就死了,斯图亚特·赫森的眼睛没有欺骗他自己——“眼见为实”有时候还是有点道理的——她的愚昧,作为新生的生物(是吗?)的愚昧害死了那个男人,这是怎么辩解也没法抹平的事实,那孩子会恨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想,要是她哪天觉得斯图亚特对她的一切冷漠、恼火、恨意让她没法再在这个世上面带笑容活下去的话,按照她所读过的所有文学作品和研究报告判断,到那时候她大概就是真正合格的人——作为这个世界的人类,而非仅仅只是玛莲娜的人类。
(“怎么了,韦德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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