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心下一惊——真敏锐,即便伪装到这个地步也发觉不对劲了?她在心里无奈叹气:自己手上引以为傲的伪物幻术看来依旧有纰漏……还是说,是该感叹“不愧是六道骸身边的人”?
但仅仅如此就心虚不是她的风格——欺瞒他人既是挑战又是乐趣,始终手握比旁人多得多得多的情报、若是她就此败阵实在扫兴。秦以六道骸独特的方式笑了笑,而后温柔地摩挲了一下那孩子的脸颊:“凪,很快就不疼了,”慢慢地、缓缓地,她把握得当地缩短了她们之间的距离,“但是,你要自己去做——要自己去救自己,知道吗?”
“我……”十三岁的那孩子哽噎了一下、蒙蒙水光渗透她的眼珠,让那紫色晶莹剔透、如同湿润的玉石,“我……没有骸大人……我什么都做不了……”自暴自弃的话语,她却坦然地自白道、仿佛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没有骸大人的话……不、呜、不行……”无力的手无力再够到面前的人、只好幻想着自己伸出了手去。
是,真的伸出手去了吗?没有看见的东西,也是存在着的吗?
不行的,没有骸大人的话不行的。库洛姆已经有点恍惚、眼前的黑暗几乎遮住那人的半张脸……声音好渺远、像是在水里一样……耳膜隆隆被敲响、痒痒的……
她明白的,自己早就在很久以前就逃走——其他什么的,也全部为了减负而甩开,只要作为骸大人的躯壳活下去、身体就像被未来的气息填得满满,永远都不会再想把一切弃之不顾、因为手中的一切何等珍贵……
所以,所以啊。
没有骸大人的话,连留在原地都做不到。该怎么做才是站立的姿势?如何坐下?吃饭呢?睡觉呢?譬如现在——怎么死去?连死去都不会了,但又好像无法继续活下去。巨大的缺失感与冲头而来的歪斜知觉将她淹没,腹部的巨痛又将她撕碎——啊啊,该怎么办才好?骸大人会怎么做呢?骸大人他……
——“凪,想要离开我吗?”
异色的眸子正注视着她。注视着、一刻都没有离开。真漂亮,是他的眼睛。
真漂亮啊。
库洛姆晕乎乎地由衷赞美着。但终于逐字逐句理解那话后,她瞪圆眼睛、霎时失色:“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呃、咳咳咳咳咳!”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我想、我想——我想永远都——
“库洛姆!”、“髑髅!”、“别太激动啊!”、“库洛姆小姐!?”、“库洛姆小姐!”——很多人在说话、像是树叶沙沙的声音似的;好奇怪,为什么这次没有感觉到那个幻术的气息——她认得那个,那个是六道骸的气息,幻术就是他,他就是幻术,虚幻是他,现实也是他,既无处不在又不见形影、就像是神明大人——与他交织的自己,不知何时也变得不清楚到底这双脚是真的踏着什么、还是连这双脚也不存在呢。
啊,但是他在叫着,凪。
纷纷扬扬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了的,那个名字。
“我是……库洛姆……髑髅……”会把我钉在地面上的,那个名字——我——“我……想跟骸大人……一直在一起……”除此之外,我什么都——那个名字也——不需要——
秦静静地看着面前即便虚弱于此、言语也依旧坚定的少女。她在等着那孩子想清楚——识人断物的天赋经过二十余年的淬炼、早就成了真正的能力;她察觉到库洛姆只要把那句关键的话说出来,想必就能从这困境中解脱。
“我……”
来吧。
“我想……”
快一点,再快一点。
库洛姆·髑髅又感觉到一阵剧痛、连手指都蜷缩起来——
秦眉头本想皱下、但生生被她止住。依旧果断地选择无动于衷。
“库洛姆……”阿纲本能地想要伸手过去——却被秦严厉的眼神止住。他一瞬间还以为看见了十六岁的莱姆。不知道是现在顶着六道骸面容的这个人还是那名十六岁的少女窃走了对方的一部分、亦或是在长久的并肩中相互影响?
(快啊,库洛姆小姐。)
(快啊!)
幻术师是雾,致密如海,却也疏漏如笼;所以相较其他人,更容易被身体里的什么东西所打败、更容易陷入癫狂。——四十三岁的库洛姆·髑髅是细心而柔和的自立女性、总是如前辈一般时不时教导她一些什么;在发现她天赋异禀、靠着自己就能摸索到幻术的窍门后,十代的雾守小姐曾经在与她的交谈中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秦心知自己早熟、所以自小就用着大人的腔调说话办事,多少有点自负的她反而觉得面前的女人显得很孩子气了——不过也不能全怪她,毕竟十代家族的首领与守护者们不知为何容貌常驻、看起来还像是二三十岁的样子,瓦利亚的人也是如此、基本上没什么变化,也不知道是因为所有人都一样会在这年龄迟缓转变还是别的什么(难不成彭格列家族有什么神奇的祝福傍身——还是说,反过来是诅咒?),总之十代雾守之一,库洛姆·髑髅,由于本人面相就很显小,四十余岁也让她心生“太年轻了”的感受。
会被身体里的东西里打败吗?那可有点糟糕啊,这不是无计可施了嘛。她曾这么调笑着摆摆手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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