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眼神呈现出一种惊人的洞悉、从她身上穿透了过去,好像母亲真正看着的并非是她,而是她之后的什么事物。艾莉亚那含着湖色的群青眸子此时如夜空的一角,万事万物包裹其中、安眠其中,被称作“未来”的那物也显得乖顺而平和。折射而出的那些尚未降临的光子在她眼中成形、先知而非后觉,即便世界的未来分出了万千条岔道,她也知道面前的这孩子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
就像她永远都能在数以千计的脸中找到自己的女儿。她熟悉她,就像熟悉自己。
艾莉亚注视着尤尼,忽然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好像她突然被困意抓住了、要趴在床上步入梦乡。
(“妈妈,你困了吗?”)
……今天这酒后劲有点足啊。
(“什么酒啊?——妈妈,你鼻音好重——”)
这没什么——尤尼,我觉得是有意义的哦。
(“什么?”)
之前说的——贞德那样死去,我觉得并非毫无意义吧。
尤尼觉得妈妈的声音闷闷的——啊,是因为趴着的缘故吧。这句话从嘴唇与被子之间挤出来,隐隐约约地有些失真。就像她那半是半非的语气一般。
艾莉亚罕见地沉默了好久,随后她对自己的女儿说——我也不知道,尤尼。我也不知道。
尤尼瞅着不肯从被子上爬起来、好像在赌气或是撒娇一般的——明明平常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基里内奥罗首领,她无所不能的妈妈。一会儿后,小姑娘或许是靠着母女之间那微妙而紧密的联系与她向来就有的细腻直觉决定要抱抱艾莉亚。
(“妈妈,你别难过……”)
(“我没有难过啊。”)
(“我知道你有——”)
沉沉夜色从窗边流淌进来,宁静而辽远的穹窿气息也是。尤尼用手一下一下抚过妈妈的深青色的头发,慢慢地觉得自己也昏昏欲睡起来。她收回手打了个哈欠,就在这时,吸了吸鼻子的艾莉亚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以前也觉得太不公平了,但是我的妈妈——也就是你的外祖母,曾经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艾莉亚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十分温柔——尤尼睁着好奇的眼睛看她。早逝的外祖母是尤尼十分好奇而向往的对象,因为她曾经从里包恩叔叔送给她的照片里看见了一个年轻而落落大方的女人——跟她的妈妈长得很像、名为露切的女性。要不是知道这是外祖母,她可能会认为这是艾莉亚的姐妹吧。
要被称作外祖母的话,她实在是过于年轻了。
(“你知道吗,尤尼——”)
(“——虽然是这样的结局,但是能让人在默念自己的名字、想起自己的容貌时得到庇护与鼓励,那么想必他们就更能勇往直前了吧。”)
(“哪怕只是能给人们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持,也会觉得雀跃万分——这就是你的外祖母。”)
艾莉亚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女儿左颊上那朵花的胎记。
(“所以我想……或许真的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吧。”)
(“除此之外,我还希望你能有圆满的一生噢,尤尼……”)
(“唯有这点,妈妈想让你向我保证。”)
虽然不是很懂母亲话中的意义为几何、所谓“圆满的一生”也有些难理解——但尤尼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会努力的,妈妈!
……噗哈哈,这可不是单靠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要用心去加把劲呢,尤尼!
嗯!
夏初的意大利雨水渐少、阳光渐远,明媚自清晨持续到深夜。即便是和母亲趴在室内的大床上,尤尼也能感到那单属夏日的气息从窗帘间悠然而来,即便是微微让人发汗、感觉会导致多次换衣的的麻烦的空气,也好似盛夏一般朗然。她喜欢这种感觉,或许不是因为夏天的缘故,而是因为和妈妈躺在一起。
随后——短短数年后,艾莉亚在并非那么寒冷的冬季去世了。
(那么……为什么我会听见妈妈的声音……)
“能看见尤尼感觉就像奇迹一样呢……对我们而言。”
有谁在说话。
“比起我她好像跟你更像哦,妈妈。好不甘心啊,明明是我的女儿——”
这次响起的是,母亲的声音。
“但是尤尼合着眼时的样子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艾莉亚。”
某位少女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拂过她的耳廓。话尾里出现了母亲的名字,是错觉吗,还是的确如此……
朦朦胧胧的隙间,尤尼看见一只娇小的松鼠在她眼前落到地上——似乎是刚刚从欧白芷的枝杈间一跃而下似的——它善意地瞅了她一眼,随后从她身侧跳跃而过、消失在这棵树木的后边。消失在她背后那片所延伸而去的远野之中。
她下意识地起身、想要转过头去追着那抹橙黄的影子——
——“再见,尤尼……在你度过了幸福而又长寿的一生后。”
——“所以现在,暂时就在这里道别吧。”
清澈的陌生之音——少女的柔和音色——仿佛有了形体一般、轻轻地推了她一下。
片刻须臾,静谧的深夜再度重回。尤尼慢慢地从床铺上坐起身子,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下……但是并不觉得悲伤,即便那些泪珠缓缓将被子濡湿、泪眼逐渐变得更加朦胧,心里却并没有难过的感觉。
只是觉得怀念而已。
她抬起眼睫——未被阅读的未来在那里静静等待着,而在这西西里岛上、非常遥远的某处响起了爆炸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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