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逐渐走近,窗上映出了一个剪影,祁苏看起来是倚靠在床头的围栏处,不知是在看手上的什么,大概是书简一类的东西。
楚娆鼓起勇气走到门口,但下一息又有些犹豫地退了回来,然后又走至门口,又退了回来。
这样来回反复几次,她还是没敢进门。
进去该说什么呢,休书都给她了,现在看来,若是性命无虞,那么就是对她心寒了,本来就是她自己私心作祟,她还能说些什么理由。
楚娆左思右想,摸了摸怀里的东西,无意识地踢了颗脚边的小石子,小石子打在木头门槛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蹦响。
“四九?”祁苏的声音。
这下,楚娆是不进去都不行了。
她抿着嘴唇,提了一口气,推开房门,然后转弯,内室的门如上次一般虚掩着,她咬了咬牙,索性就利落地推了开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最多就是被嫌弃地赶出来。
然而就在看到床上的祁苏时,楚娆的心里忽的就排开一切情绪,酸楚起来。
他左手拿着书,右手的袖袍被卷起至于肩下,手臂上层层裹着棉布,都快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大概是被围了太多层,实在不好动弹,便只能抬起他的膝盖抵着书封底,楚娆看到的时候,他正巧借着这个方法翻过一页。
明明旁人做起来都算狼狈的事,祁苏的样子看起来却只是让人觉得心疼。
抬头看到是楚娆来,祁苏的脸上倒还算得上淡然,视线没有多留,就回到了手中的简册上。
“咳——来了。”
“嗯,是这个,你还没看完吧,我带给你了。”楚娆拿出了怀里的东西,封面亮堂堂的,正是祁苏在楚家的那个晚上,看的那本叫《京本通俗风志》的书。
楚娆带过来是不经意的,方才在门口,临了了想到了这个敷衍至极但也总算是个由头的借口。
“嗯,放着吧。”
“你身子如何?”楚娆忍不住关切道。
大概没想到她会关心他,祁苏有霎那的愣神,旋即恢复了神色,却是没有回答。
“休书,我已经让四九寄出去了,你若晚些走,便来得及能收到。”说完,祁苏又咳了几声。
楚娆吸了口气,“我已经收到了。”
祁苏从楚娆进门以来淡然的神色第一次带起涟漪,他不解,“那你为何...”他还以为楚娆尚未收到信笺,才不甘愿地回祁家。
“你先说,为什么给我休书?”
楚娆答非所问,祁苏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问这件事,明明她一直要的不就是如此么。
“没有为何,男子本就可休妻。”
“可我没犯七出之条,你不能休了我。”画卷也送她了,不能算她窃盗,楚娆看着祁苏对自己比以往更为明显的疏冷,心里的某处像是被蚂蚁噬咬,难受的很,登时有些口不择言,她从来没想过,最后竟然还是用这个说法来硬把自己塞回祁苏身边。
祁苏低头停顿了片刻,从床里置书的暗格里,取出一张纸条,递来摆在床沿的木架上。
“楚娆,这是我在马车里拾到的,你落下的。”他看着楚娆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自来是一介病躯,不如,如你所愿。”
祁苏以前或许尚有想不通透的地方,但当日马车上他醒来的那一阵,四九告诉他楚娆不肯跟着回来时,他便明了了。
守寡,尚要守孝三年,休弃却可择日改嫁。她嫁进来时是不情不愿,既然现在知晓了原因,那么要走,他也不会强求。
只是少了人,院子里,大概会要安静些吧。
楚娆站在床栏边上,在听到那‘一介病躯,如你所愿’八个字时,胸腔莫名泛起苦涩。
她张口想解释,发现解释不清,因为她先前就是这般想的。
只能讷讷重复,“那我现在不愿了,行不行。”
“你就说么,行不行。”
楚娆的眼睛红彤彤地望着祁苏,没哭,但足足的是惨兮兮的模样。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说,明明是觉得祁苏可怜,现在想着想着反而是觉得自己可怜了。
“我知道你身子不好,”楚娆的声音有点闷,带着哽咽:“要是这么半路抛下你,我就算好——好好活下去,怕也是不得安生的,你还是让我呆在你身边吧,我们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不好么。”
“你到底还休不休嘛。”
楚娆说着说着眼泪终于止不住地下来了,她想不通自己拿了休书为何还这般费尽心思地折回来,只能归结在于心有愧这个由头上,有了理所当然的原因,自然便一发不可收拾。
楚娆的反应说来就来,祁苏看着眼前撇着嘴哭得梨花带雨的楚娆,实在是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诸多情绪,休书是她想要的,现在又仿佛是他逼的。
他从未应付过女子,楚娆是第一个,大概也是最后一个。
等了许久,祁苏的神色虽然依旧冷落,但语气终于有了松动,“不休了。”
“真的?”
“我为何要骗你。”
这对话,听着颇熟悉,楚娆想到了什么,眼睛还盈着水珠子,抽噎着问道:“那说好的五月再回我娘家一趟,是不是也还算数....”
“要是你身子好了的话。”楚娆轻声补了一句。
这什么跟什么,祁苏顿觉得有些头疼,“......回去睡吧。”
那就是答应她了,楚娆抹了抹眼泪,说也奇怪,在自己家悬着的心,一看到祁苏还好好活着,她就放下了,尤其是在他说不休了的时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